"叩叩叩"深夜的敲门声响起,我还以为是紧急集合呢,睁眼一看,咋是媒人王婶满脸笑容站在门口。
老妈点着煤油灯,急急忙忙地掀开门帘,那微弱的光照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。
1975年的夏天,我刚从战士提干为排长,揣着两个月工资一百零四块钱回家。月光下,乡间小路两旁的稻田里蛙声一片,空气中飘着槐花香,远处传来几声犬吠。
刚进家门,老妈就紧紧抱着我哭,说这是咱家头一个当官的。看着她布满老茧的手,我心里一阵酸楚,这些年她和爹在生产队干活,没少吃苦。
屋里还是那盏破旧的煤油灯,灯芯时明时暗。老妈颤巍巍地数着钱,眼里泛着泪光:"志山他爹,你瞧瞧,咱儿子一下挣这么多钱!"
爹咧着嘴笑,手里的旱烟袋都忘记抽了,眼角的皱纹都笑出了花。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,心里一阵难受。
街坊邻居都来道喜,七大姑八大姨的,你一句我一句:"陈家老三有出息啦!""这工资比知青工分都高!"
我爹美得直搓手,可我心里头直打鼓。这么多人知道了,该不会给我找媳妇吧?果不其然,当天半夜王婶就找上门来了。
王婶说是给我说个好人家,女方叫李巧云,是公社的民办教师。"巧云是从县城中学毕业的高材生,放着城里工作不要,偏要来咱这教书。"
王婶像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:"人长得清秀,性格温柔,手巧心灵的,全公社都知道。最重要的是,人家爹是公社会计!"
听到这儿,我心里咯噔一下。咱家就是个普通农户,能配得上人家吗?想起家里的土坯房,我就觉得没底。
可我爹倒是来了精神,抽着旱烟袋问这问那,一双浑浊的眼睛放着光。我知道,他是想给我找个好归宿。
第二天晚上,公社露天放电影,王婶特意安排我俩见面。我特意熨好军装,还从战友那借了瓶发水,照着营房的玻璃窗照了好几遍。
站在大杨树下东张西望的时候,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。忽然看见一个穿蓝色碎花褂子的姑娘,扎着两条羊角辫,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。
"这就是巧云。"王婶在我耳边小声说。我的心怦怦直跳,手心全是汗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那天放的是《地道战》,但我压根没看进去。月光下,巧云的侧脸温婉秀气,看电影时认真的样子让我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。时不时偷瞄她一眼,发现她的睫毛真长。
散场时,我鼓起勇气想送她回家,谁知道她爹骑着自行车来接她了。看着她坐在后座上渐渐远去的背影,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
回部队前,我去学校找她。教室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,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。黑板上整整齐齐地写着"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",巧云正在改作业。
"陈同志..."她见我来了,脸微微泛红,手里的红笔都握紧了。
"叫我志山就行。"我紧张得直搓手,"我...我过两天就要回部队了。"看着她的羊角辫,我的心跳得更快了。
"嗯,我知道。"她低着头,声音细细的,像蚊子哼似的。我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手指白净修长。
就这样,我俩开始了书信往来。每个月发津贴,我都要省下买邮票的钱,连部队食堂的咸菜我都舍不得买了。战友王建国笑话我:"你小子中邪了?一个月写八封信?"
巧云的信写得特别好,字迹清秀工整。她跟我说她教学生的趣事,说村里的变化,还给我寄过一片她们学校门口梧桐树的叶子。
可好景不长。巧云的爹得知我是当兵的,直接不同意:"当兵的常年不在家,让闺女一个人怎么过?再说你们家..."他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。
我心里难受,躺在营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可又不敢跟家里说,怕老爹老妈担心。直到有一天,我收到巧云的信,说她爹要给她介绍县供销社的对象。
我一下慌了,连夜写了封长信,满满十来页纸。谁知道寄出去好几天都没回音,我急得茶饭不思,站岗时都心不在焉。
正发愁的时候,班长张德民看出我的心事。他告诉我他当年的经历:"你得让人家看到咱军人的担当!我当年就是靠实际行动打动的岳父。"
这话提醒了我。我把准备结婚用的钱寄回家,让爹帮着修缮了屋子。又跟团里请了特殊假,回家给巧云家送了几袋大米和两坛老酒。
巧云爹的态度这才有了转变。他端着烟袱子问我:"当兵的,以后准备怎么照顾我闺女?"
我挺直腰板答道:"叔叔,我保证给巧云幸福!虽然我不能天天在家,但我的心永远和她在一起!我每个月的津贴都会寄回来,保证让巧云过上好日子!"
就在这时,巧云突然从里屋跑出来,眼泪汪汪的:"爹,我就要嫁给志山!"她抹着眼泪说,"这些日子我假装不回信,就是想试试他的心。现在我看清楚了,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!"
结婚那天,我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去接亲。没想到公社的拖拉机队队长直接开来一台手扶拖拉机:"今天新娘子坐我的车!"大伙儿都笑了。
看着巧云坐在拖拉机上,红盖头被风吹得飘起来,四周锣鼓喧天,欢声笑语不断。我的战友们特意请假来参加婚礼,还带来了部队的慰问品。
回部队前,巧云把一个布包塞给我:"这是我给你做的,你在部队要好好照顾自己。"我打开一看,是一双手工棉鞋,针脚细密整齐。
这些年,日子过得真快。巧云在学校教书,把一批批娃娃教大。我在部队继续服役,每次休假回家,都能看到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。
她从来不抱怨我经常不在家,反而总说:"军人的妻子要有颗强大的心。"每次看到她瘦弱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,或是在油灯下批改作业,我心里就特别愧疚。
前些日子,我又收到了她的信,说是要去县里进修,还说:"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。"我摸着那双已经有些旧了的棉鞋,想起当年那一百零四块钱,竟然给我带来了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。
是啊,这双棉鞋就像我们的感情,看似普通,却越穿越暖心。经过岁月的打磨,反而更显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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