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你疯了?嫁给一个当兵的,连个像样房子都没有,这日子可咋过?"我妈急得直跺脚,一把揪住我的胳膊,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
那是1975年的盛夏,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着,纺织厂的大喇叭飘出《军港之夜》的歌声,混着机器的轰鸣,传遍整个院子。
我叫李秀芳,是纺织厂的一名女工,那年刚满二十岁。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,骑着二八大杠去上早班,手上的茧子厚得都能刮火柴。
那天下班,同事小翠神神秘秘地拽着我往厂门口的小花园走:"秀芳,给你介绍个对象,是我表哥部队的战友,人可好啦!"
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正艳,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张志军。他穿着笔挺的军装,腰板直直的,脸晒得黝黑,一双眼睛炯炯有神,说话特别实在。
"秀芳同志,我家是山区的贫农,爹娘都在地里刨食,家里条件是差了点,但我有双手有志气,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。"他说这话时,目光坚定得让人心里发暖。
谁知道这一见面,竟成了日后念叨一辈子的缘分。消息传开后,整个纺织厂都炸开了锅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劝得厉害。
"秀芳啊,你这是何必呢?厂里多好,每月工资二十八块五,还有食堂补贴。听说今年还要分福利房呢,多少人排队等着呢!"老李头捋着胡子直摇头。
?人家说当兵的三年都见不着一回,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!"
可我就认准了志军这个人。每次他休假来看我,都会偷偷带些部队的军粮,说是给我补身子。有一回,他特意换了身便装,带我去照相馆拍了张合影,这可是我这辈子头一回拍照片。
1975年深秋,我们结婚了。就一辆借来的自行车,载着我颠簸了一个小时去了营区。新房是营区分的一间小平房,只有一张木板床,一个带裂缝的旧衣柜,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小方桌。
屋顶下雨时会漏水,志军用油毡纸糊了个临时棚子。晚上躺在床上,能听见外面哨兵的脚步声,还有远处传来的军号声。
日子虽然清苦,但也有说不完的甜。每逢休息日,志军就骑车来接我,带我去看露天电影。有次看《地道战》,突然下起大雨,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军大衣披在我身上,自己全身都让雨水打湿了。
1976年春天,我们有了儿子。志军好不容易请了三天假,整天抱着孩子傻笑。可没过几天,部队就来了紧急集合令。那年冬天特别冷,零下十几度,我抱着发高烧的孩子去医院,心里又怕又慌。
好在营区里还有战友王建国的媳妇小芬。两个人互相照应,她帮我看孩子,我给她洗尿布,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熬过来了。
每天早上我都要听收音机里的《新闻联播》,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。每次值班室电话一响,我的心就会跟着狂跳。
转机是在1978年,志军第一次立功。我抱着儿子去领奖,看着他站在队列里笔直的样子,心里满是自豪。可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多久,一场意外打乱了所有计划。
1980年深秋的一天,志军在执行任务时意外受伤,右腿被击中。我赶到医院时,他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,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安慰我:"没事,小伤,过几天就能站起来。"
整整三个月,我每天往返于纺织厂和医院之间。白天上班,晚上去医院照顾他。为了多挣些钱,我还接了纺织厂的夜班,常常累得靠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就睡着了。
日子虽然难捱,但我从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。看着志军一天天好起来,慢慢能下地走路,我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。
1985年是我们最幸运的一年。。搬家那天,战友们都来帮忙,王建国抹着汗说:"志军啊,你这福气可真不小,媳妇跟了你吃了这么多苦,还一直陪着你。"
儿子也渐渐长大了,整天嚷嚷着要当兵。志军说:"想当兵得先把学习搞好,你爸当年就是靠本事才能提干的。"
功夫不负有心人,1995年,儿子真的考上了军校。那天接到录取通知书,志军激动得一宿没合眼,坐在院子里抽了一整夜的烟。
昨天收拾旧物,我又翻出了那张泛黄的合影。照片里的我们那么年轻,满怀憧憬,谁能想到后来经历了这么多。二十年过去了,我和志军的故事在营区里常被提起,说我们是军营里的模范夫妻。
今天早上,收音机又播起了《军港之夜》。恍惚间,我又回到了初见志军的那个夏天。他从后面轻轻搂住我:"老伴,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啥样不?"
我笑着转身:"记得,那会儿你穿着笔挺的军装,可神气了。"他摸着已经花白的鬓角:"这些年,真是亏了有你。"
望着窗外的夕阳,我忽然明白,原来幸福就是这样。不是大富大贵,不是轰轰烈烈,而是平平淡淡的坚持,细水长流的陪伴。
当年妈妈说我疯了,现在我可以告诉她:我的选择,值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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